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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刁嘴》书评
 
作家汪曾祺是出了名的“国民吃货”,号称“有毛的不吃掸子,有腿的不吃板凳,大荤不吃死人,小荤不吃苍蝇”,除此之外,百无禁忌。其子汪朗与父亲有同样的嗜好——好吃、爱写,于是便有了这本《刁嘴》。
 
与父亲这一类老派文人略有不同的是,汪朗是新闻工作者,从事经济报道30年,闲时爱读史,而且偏爱留意史书中古人吃什么、怎么吃以及吃的后果。于是在《刁嘴》里,真正的饮食妙方不多见,多的是古代吃货的轶事。当然,普通人家的吃喝不会被史官记载,汪朗读到的都是“国宝级”吃货的故事——在这一个“吃”字里,大有学问。以下略举几例:
 
话说宫廷之内,最大的吃货当属皇帝。周代之时,负责天子吃喝的就有2307人。人多并不奇怪,毕竟天子礼仪,食前方丈,精美食物不可胜数——只是,皇帝也有可能吃不饱。当时宫廷宴会:“天子一食,诸侯再,大夫,士三,食力无数。”即皇帝吃一碗饭便要说,吃饱了;诸侯可吃两碗;大夫和士人则可以吃三碗。至于农、工、商及庶人,想吃多少吃多少。这是因为天子肚里都是仁义道德,稍吃一点就会饱,而食力者肚中什么都没有,只能填饭。但天子肚里的仁义道德不顶饱,那些懂事的臣子自然跪求天子“以苍天为念,保重龙体”,再吃一碗。
 
君臣宴饮从来就不简单,何况是唐太宗请客吃饭。开国元老李勣原先的领导李密因谋反被诛,葬礼是李勣操办。饭局上,太宗说:“朕将属以幼孤、思之无越卿者。公往不遗李密,今岂负于朕哉!”这话是说,如果我要托孤,没人比你更合适啦,你之前都不忘记李密,怎么会辜负我呢!李勣正在吃饭,吓得“雪涕致辞,因噬指流血”。他为表忠心,手指头都啃出血了。即便如此,太宗还是不放心。饭局完了还有招儿对付李勣。贞观二十三年,太宗病重,特意把太子找来,说你对李勣没有恩德,恐怕难以驾驭,我找个理由把他赶出来。等我死了,你再把他升回来。这样他就记你的恩了。果然李勣被贬出京,后被高宗召回,终生效主。
 
即便皇帝没有心眼,摆出亲民姿态,官饭还是不好吃。宋代枢密使陈尧叟和另几位大臣曾招待皇上吃饭。皇上突然提出要和大家平起平坐,众臣子一时惶恐,不敢入位,低头说古来就没有皇帝与臣子平起平坐的理。皇上顿时发了脾气,说今天都是亲近之人,酒菜也是自家厨房弄的,要是讲规矩就到外朝开宴了。众人悚栗危坐,皇上笑得开心极了。
 
离开了皇上,吃饭就会开心一点。宋奸相蔡京家里就养了一大群厨师,就连做包子切葱花都有专人负责。当时传闻有人好吃,娶蔡京家厨房里的女仆。两人结婚后,丈夫说你给做个包子吧,都说蔡家包子天下第一。妻子说做不到,丈夫惊问你不是在那上过班吗?妻子说我只是负责切葱花,做包子不会呀。
 
皇帝以苍生重,对读书人的饮食也关心有加,毕竟是未来的臣子。有一天宋神宗突然想起太学和国子监的学生,不知道他们吃得好不好。于是宣旨让学生餐送到宫中检测。这太学馒头想必太好吃了,宋神宗咬了一口,说:“朕以此养士,无可愧矣。”有最高领导推介,太学馒头一时成名牌产品。
 
到了清末,科举已然不灵,于是成立京师大学堂即后来的北京大学,培养现代人才。学生不仅不用交学费,吃饭也是免费的。据说“每餐八人一桌,六菜一汤,冬天则是四菜一火锅,鸡鸭鱼肉都有”。当时有堂提调者,就是管学生吃饭的,也需与学生同食。如果饭菜不好,堂提调马上发飙,惩罚厨子。
 
官饭不好吃是常态,好吃了是变态。清道光年间,朝廷为治理黄河,转设二河督,北督驻济宁,南督驻清江浦。南河岁修经费有五六百万两银子,可十之八九被主管官员吃进肚子里。某河督请客,席间有一盘炒猪肉味道绝佳。一客人吃多了如厕,见数十只死猪饲主枕藉院中。一打听,才知刚才那盘猪肉取自这些猪的脊背肉。杀猪时要将其关在屋中,由数十人各持一竹竿追而笞其背至死,再赶紧把背上的一块肉挂下来。做一盘炒肉,要用五十多头猪的背肉。客人目瞪口呆,杀猪的眉开眼笑,说在此当厨子不过两月,猪已杀了上千头。
 
这样的故事,在《刁嘴》里比比皆是。汪朗的这本随笔,既涉及饮食潮流、社会风俗,也关注日常吃喝、人情世态,表面上是在说吃以及吃的故事,但实际上,却别有深意。至于在其幽默调侃的笔调之外,深意到底指什么——略举一例:有次汪朗回老家高邮,发现此处竟有“汪氏家宴”,是现人依据汪曾祺诸篇问斩中所涉及的食物和做法炮制出的菜谱。汪朗大乐,说父亲虽号称美食家,也会烧几样菜,但是要办家宴,肯定不够水准。“毕竟民间吃货,满足口腹之欲,哪里有宴会一说。”
 
原刊于《壹读》39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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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更生

苏更生

13篇文章 9年前更新

书评人,媒体人,业余也写专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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